作者：肖锋

来源：新周刊

许巍们尽管向往诗与远方吧，但没必要把大伙儿的生活贬斥为“苟且”。与其用诗歌和远方去彰显“大日子”的荣耀，不如在“小日子”里发现朴素的诗意。即便这是苟且，也要诗意地苟且着……

大日子精彩刺激，小日子平稳安逸。

每人心中都有座围城：过大日子的向往小日子，过小日子的向往大日子。动画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中有个门把手，只需一转，一个繁华世界就出现在眼前，再一转又回到鸟语花香的大自然。往复于北上广和二三线城市时，你就需要这么个门把手。

我一直以为，电脑上的Shift是个伟大的键，它只消一下就让你切换到另一番场景。可现实生活中到哪儿找这个Shift呢？

大日子与小日子，两相对照，两相叹息。

“大时代”之下，1996年，江苏省吴江市同里镇街头。

网上VS网下

我们通常所说的“现实”有三个层次：一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二是传媒加工后营造的“拟态环境”，三是存在于我们意识中的“关于外部世界的图像”，即“主观现实”，亦即综合前两层次后的现实。

好比，看完新浪微博你就忧国忧民，看完微信朋友圈就很happy，上B站就发弹幕，看完天涯却想闹事。

传媒营造了一个“拟态环境”，网上与网下的界限已难区分。花乱渐欲迷人眼，真相掩埋在纷繁乱象之中。有时要问《盗梦空间》那个问题——请问，你活在“现实”的哪一层？

不丹是个人口仅73万的小国，国民用小纸条向国王表达意见，现代传媒在此国无用武之地。就是该小国提出了国民幸福总值（Gross National Happiness）这个全球宏大命题：人民追求的是整体的幸福感，而不光是物质上的满足。而幸福就是只关心你周围的人或事。

不丹的小孩

北上广VS二三线

北京时间早晨8：00，北上广的穷忙族在挤苦逼的地铁，云南人饭后已溜完一圈准备步行到单位了。同一个中国，不同的梦想。

北漂族说，大城市树叶上都挂满了梦想。于是每天纠缠于大城市，每天焦虑在赶点的路上。他们有着写不尽的新《归去来兮辞》。某人才网站的调查称，房价高、消费贵、压力大，近六成白领想离开北上广等一线城市，向二三线城市转移。

但一年之后，又变成了北上广“悲催族”：都市待不住，家乡回不去。为何回不去？几年前，北大社会学系到某县城挂职的冯军旗给出了部分答案：该县21个大家族和140个小家族占据了各部门要职，垄断基层权力，固化社会阶层，令普通家族出身者难凭借才干获取政治前途。2009年该县财政收入2亿多元，支出却为8个多亿。

冯同学做的是田野研究，更提出了中国隐喻。一线城市是拼爹，小地方更拼爹。其实中国几千年皆如此，无需大惊小怪。

北漂生活

城里VS乡下

中国社科院每年发布快乐指数调查，前几年的一个调查结果是“农民比城里人快乐”。专家课题组总是用这类数字游戏愚弄我们的常识。

无疑，中国农民是世界上最好的农民。他们总是拿今天的生活跟过去比，跟吃不上饭的荒年比。只要能吃上粮、盖上房，他们就是最知足的人。古往今来那些不靠谱的皇帝总是把这样的老实人逼得无路可走，揭竿子而起。如果说“农民比城里人快乐”，那也只是农民们自己参照自己的过去罢了。

中国城里人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城里人。住了几十年的房子说扒了就给扒了，享受了几十年的低工资、高福利说改就改革了，一切推向市场接受垄断部门的盘剥。然而跟中国农民不同，城里人的参照系不只是自己过去，还有国际潮流。所以他们要“吃肉骂娘”。城里人深知，这世界上比他们快乐的城里人多的是。城里人决不会拿自己的农民前辈作参照系。

最为尴尬的是新生代农民工，他们夹在中间，身份仍是农民，而参照系却与城里的80后一样，一切向现代化看齐。支撑他们快乐的是头上的一张“画饼”：将来我也会像城里人一样，或我儿子会当上城里人。你无法再用远方的田野哄他们回乡了。

城市的农民工

男人VS女人

当下中国是男人的战场，无论是职场、官场、情场。假如你不能垄断资源，假如你无爹可拼，你就必须为票子、养老、医疗、子女教育去拼搏，焦虑就会接踵而来。假如你再上上新浪微博，再患上一种叫忧国忧民的病，焦虑就会无穷无尽。

女人的要求则简单一点，她们只计划把这份日子过下去就得了，生活目标很具体，也很实在。抱怨归抱怨，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绝不会到忧国忧民把自己先忧死的份儿。

周末不上网、不看报、不看电视，你发现也没什么，跟亲朋好友在一起就够了。假如不看新闻、不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事，你有了内疚感，我告诉你：你已被现代传媒绑架。

中国人的快乐表达只有“吃喝玩乐”四个字，吃字当头。过几天远离电脑、远离网络、远离电视的日子，过几天和朋友一起吃吃小饭，喝喝小酒，打打小牌，搓搓小麻将的生活，足矣。

中国人的快乐就是过好小日子。

时尚杂志VS时政杂志

机场书店是杂志分类最清晰的地方。一边是时政期刊：“美债危机预示经济拐点”、“渤海漏油，无人负责”、“武汉副市长被告”等，一派苦逼相。另一边是时尚期刊：秋季大赏、派对必备、男女八卦，一派喜气洋洋。

广告不会青睐苦逼相，广告都青睐叉腰撇腿的自信派，只要不是傻乐傻乐的。

我总结了一个悲观/乐观定律：人们总是对自己够得着的事乐观，比如今天穿什么，明天去哪儿旅行，后天跟谁谁吃饭；人们总是对自己够不着或控制不了的事悲观，比如国家、人类、腐败、全球变暖。故此，我们对社区比对城市乐观，对城市比对国家乐观，对国家比对世界乐观。

乐观的大象。

我们是否应学学时尚杂志，关心一下今天穿什么、明天去哪儿旅行、后天跟谁谁吃饭？当时代进入低波段，你穷焦虑也没用。

过大日子的人别去折腾过小日子的人。什么浩大工程、丰功伟业，别以他人的小日子为代价。

一句话，别折腾老百姓的小日子。如果小日子过不成，那谁都别有好日子过。

1979年，上海，在闷热的夏天里玩牌的市民。人们终于能过上小日子。摄影：久保田博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