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709年—784年），字清臣，因官至吏部尚书、太子太师，封鲁郡公，世称颜鲁公；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颜师古五世从孙 、颜杲卿从弟。唐代著名政治家、伟大的书法家。

颜鲁公为右军后又一高峰，传晋人法而增古质，饶篆籀气。其楷古拙宽博，行书生动凝重，皆开一代风气，影响深远。米南宫以「挑剔」贬其楷，以「天真」褒其行，实以晋人为准绳论。余爱其楷，追其行，胜于右军之妍。余曾作小诗颂之：鲁公变法出新风，宽厚平正篆意通。信手稿书生妙味，天真罄露古今同。

颜体初学者每求其形似之末，得所谓「蚕头燕尾」，而不知其以「锥画沙」用笔为最妙。鲁公以篆籀法含于点画之中，外宽内紧，于右军外另立一峰，端严闳伟，清厚含文，所谓「钩如屈金，戈如发弩」也。「宣和书谱」评其「精神见于翰墨之表者，特立而兼括」，信哉!

东坡云「颜公变法出新意」，「变法」何在?变二王法也。取二王之前更早之古法，中锋用笔，平划宽结，得篆籀之气。颜公出二王求此古法，面貌一变，故得新意。米南宫批鲁公「丑怪恶札之祖」乃晋人立场，以二王为圭臬也。

晋唐以降，书风渐趋姿媚，颜鲁公蔚然雄厚，以振其衰。元人郑杓「衍极」评其「含弘光大，为书统宗，其气象足以仪表衰俗」。清人重碑学，亦是元明帖风渐衰之反动，鲁公与清人皆以「质」胜，此可救帖之缺也。

「兰亭」「祭姪稿」为帖学两系。前者一拓直下，重「文」也；后者篆籀绞锋，重「质」也。两帖为帖学「文」「质」变化之标本。「祭姪稿」为鲁公即兴偶作「草稿」，又得「篆籀气」，鲁公天份外，亦其积学所得，文献所载可与墨迹相互映证也。其「怀素上人草书歌序」曾论「草稿」之法：「夫草稿之作，起于汉代。杜度、崔瑗，始以妙闻。迨乎伯英，尤擅其美。羲献兹降，虞陆相承，口诀手授，以至于吴郡张旭长史」，鲁公得旭法，「书稿」之法得一线相传，故鲁公多作「稿书」也。唐人陆羽「僧怀素传」记怀素「似古钗脚为草书竖牵之极」，颜公曰「师竖牵学古钗脚，何如屋漏痕?」鲁公重篆籀法如此。其作「稿书」，又得篆籀之法，实沿张长史一路拓展，帖学内在「文」「质」之变于此亦有观矣。

余曾论「祭姪稿」之涂改，徐文长、王觉斯、吴缶庐等运用长线等增加变化，孙虔礼「书谱」用连续删点及增补字法为章法内容，至明人祝枝山善用点，如疾风骤雨，浑然一体，可视为孙氏一脉之拓展。今人展览书作力求「完整」，殊不知古人作书，常以「破」为「整」，贵在自然流露，无意于佳乃佳也。

右军之后，鲁公一变其法，为书史最为要者。曾论「祭姪稿」开碑帖融合之先，鲁公楷书亦复如是，王书融「质」而得新面。吾乡刘融斋论唐楷，以为欧、褚为北派，虞为南派，鲁公得褚之筋。余以为鲁公之楷得南北之长而归于北，虽源于王而实另开新脉也。传鲁公法者，若唐柳少师，五代杨风子，清何子贞，皆有新意。颜楷之「质」得于篆籀碑意，用于行书则浑穆生动，端庄流利也。

（摘选自《中国书法》 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