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猫步旅人
1. 关于一个人的习惯没了，关于她的故事也会消失。只是在熟悉的场景里，偶尔会疼一下，好似风湿一样。 辛乐在上海的家，就在虹桥机场旁边。刚入住时，他天天跟我抱怨，吵得他睡不着半夜站在阳台上，看着跑道上的飞机起起落落，大骂说要打飞机。 我说，你就打飞机消耗体力吧。 辛乐明白过来说，打个毛呀，我一个写小说的还用实际操作，分分钟香艳场景跃然纸上。 我说，你可以当旅馆出租啊。说不定还可以来个一夜情什么的。娶个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辛乐说，曾经我有个做富二代的机会，我爸没有把握住。 后来，听他唠叨也便习惯了。 有段日子，这个习惯突然戛然而止。我心想，这狗逼莫不会真去打飞机了吧？ 辛乐在偏离人生巅峰的路上，越走越远。他索性晚上也不休息了，忙着挣钱准备换地儿住。临近有一家网吧，辛乐在网上找个专门帮人刷装备升级的群。辛乐做这份工作，纯属学习。他说，写小说讲究语感，玩英雄联盟游戏，讲究配合。 于是，有段时间辛乐嘴上长毛，天天嚷嚷 ，“干死你大爷和你小姨妈，‘你个狗逼眼瞎呀，撂阴腿会不。人在塔在，绝不苟活。你们退后，让老子嘿咻它’。 辛乐自己倒是玩的赏心悦目，team里有个未成年不干了，说他粗鲁。立下汗马功劳的辛乐被踢，那叫一个心碎。 至此，辛乐白天倒头就睡的好日子宣告结束，而且写稿也耽误了不少。 我说，你就好好写你的小说，别做些得不偿失的事。 辛乐说，你懂个屁，没有体验哪有故事。 那段时间，辛乐新书出版，配合出版公司全国各地跑，忙着签售会。 那天，辛乐给我打电话，说刚下飞机，晚上找个街边摊庆祝一下，我爽快赴约。 辛乐一改往日的猥琐样，一身休闲装出现在我眼前，我大呼，你他妈鸟枪换炮了。 辛乐很享受在我面前的这种优越感，小心翼翼的凑到我脸上说，“胖子，待会儿给你个惊喜。” 我看着他一脸认真，说道：“鸡汤小说写多了吧，还是时不时来下小情小调。” 辛乐说，“滚你大爷，待会儿给你介绍一下我女朋友。” 我差点笑出来，“你不会领个未成年吧。” 夏小羽的出现，打破了我对美女的偏见。长发披肩，身材高挑，休闲的吊带装充斥着夏日的清凉。 辛乐面带羞涩的说，“小羽，这是我哥们胖子。” 我怕他又挤兑我，赶忙打岔说，“乐儿，附近有家新开的餐厅，要不去尝尝。” 小羽说话了，“我平时赶班，也喜欢吃这边的。” 我看了看辛乐，沉默不语。辛乐在一旁，大声招呼，“老板，一提啤酒，火锅，底料是酸菜鱼。” 这是，辛乐和我最爱吃的。小羽倒是没有拘谨，入乡随俗，吃的热闹。 吃完，我借故还要加班要回去，辛乐也要送夏小羽回去，就此我们分道扬镳。 2. 有天，公司安排出差。我从虹桥起飞，飞往首尔金浦。 入夜，飞机起飞，脚下的灯光影影绰绰，窗外的远处，星星眨着眼睛，很是美好。 女士们，先生们： 我们将为您提供餐食，茶水，咖啡和饮料。欢迎您选用。需要用餐的旅客，请您将小桌板放下。 走道上，一位体态轻盈的空姐，通体耀眼的天蓝色制服走到我身边，说道：“先生，这是您点得咖啡。” 我抬头正要感谢，却发现是夏小羽。我惊呼道，“哦，你是空姐呀？” 她忙说，“小声点，别打扰到其他旅客，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叫我。” 我说，现在是不是该叫空嫂了？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她说，在机场啊。 为此，我记恨了辛乐一阵子，有这么好的资源，出差以后方便多了。 有段时间，辛乐在家时常为夏小羽担心，万一碰到不好对付的游客怎么办？为此，他写了一个攻略。特意发了邮件，让我提意见。 攻略如下： 遇到游客侮辱？ 直接给丫一个大嘴巴子。 遇到不配合？ 小心点，我男朋友是警察。 遇到恶劣天气？ 直喊三声我的名字。 我笑骂他，一个管用的也没有。 后来，夏小羽上完夜班就去辛乐的住处。 辛乐能背出，每周去东京和首尔金浦的班次时间表。 辛乐会制作红豆沙的整个工序，味道不输冷饮店。 早晨起来，也不需要闹钟提醒，半小时洗漱完毕。开始准备早餐。 这些习惯，都是伴随着夏小羽的到来养成的。 其实，他们俩逛街不多，交流也不算多，每天时差错位。辛乐对于这些，表现出了顽强的适应力。 有次，夏小羽哭着给辛乐打电话说，遇到一个游客的亲人去世了，赶回去处理后事，结果遇到飞机晚点。所以在飞机上，大吵大闹。 夏小羽看着不忍心，就任由游客发泄，却被机场数落了一顿。 辛乐也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生活中，总有一些事是解决不了的。好吧，那就交给时间。 辛乐说，他们双方的父母见了面，就是个错误。 场面就像辛乐打英雄联盟。 我说，打起来了？ 他说，骂起来了。 我说，哥们儿任重道远啊。 原来，双方父母对彼此双方的职业和生活习惯都有点微词。 辛乐妈说，小羽呀天上飞地上跑的，作息黑白颠倒，也不利于他们以后的生活啊。 小羽妈说，你们家儿子多挣钱啊，那样我女儿就不用上班了。 辛乐劝妈，现在找份体面的工作多不容易，妈你就多体谅。 小羽说，妈你放心，辛乐照顾我挺好的。 最后，搁置争议，谈结婚的事。 小羽建议，先等等，等转到高铁岗位上。 辛乐妈说，我啥时候抱孙子啊？ 小羽妈说，你只想自己的那点小事，有了孩子，工作还要不要了？ 后来，这事就拖了。 辛乐那几天，心情极差。时不时就在机场旁边等着夏小羽。夏小羽好几天都在飞。 辛乐喝完大酒，就在附近广场上，看大妈跳广场舞。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辛乐不觉得庸俗了，越听越觉得好听，忍不住加入他们的队伍里。 队伍里的大妈乐呵呵的指点辛乐，这么跳，那么跳。 有天，辛乐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兴奋的话语里，好像已经娶了夏小羽，夜夜炮声四起。 “哥们儿，夏小羽今天晚上八点下飞机，你赶紧过来，这次你要帮兄弟一把了。” 我说，你要绑架她，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他说，“要的。” 我说，只帮这一次，成不成看天意了。 我火速赶到广场，只见大妈们呈方阵队列，整装待发。 我说，怎么帮。 他说，你先陪我去买个戒指去。 我说，我陪你去不合适吧？ 他说，合适，你身上有钱。 结果，我俩跑去金店。辛乐说，你带了多少钱？ 我说，好几张卡呢，你放心。 辛乐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看到一个心型戒指，标价五万二。 我说，万一她不收，你可就砸手里了。 辛乐咬牙切齿道，老子就是要告诉她，我爱她。 辛乐大义凛然的刷着我的卡，看不出一点心疼。忙完这些，我俩又赶忙跑去广场。 辛乐跳到广场中央的台子上，拿起话筒，大喊道：“叔叔阿姨，姐姐妹妹们，今天就当一回我的娘家人，给我作证，我要求婚。” 广场上，齐刷刷鼓掌起哄。 辛乐说，要求大家的舞蹈一定要整齐划一。 我一看这阵仗，热血沸腾。 辛乐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说，东风什么时候来。 辛乐说，我也心里没底。 机场里的空乘人员拖着疲惫的身体轻盈的走过广场。 辛乐手臂一挥，广场上齐刷刷喊出，“夏小羽，我爱你。” 此时，空乘人员里，夏小羽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广场上大妈们已经按事先安排好的程序，跳起小苹果。场面浩大，爱的味道四溢。 辛乐慌忙跑到夏小羽面前，掏出戒指，单膝下跪大喊道，“小羽，嫁给我吧。” 一旁的同事们鼓掌，羡慕不已。 夏小羽走到辛乐面前，将他拉起来，说了声，“对不起。”扭头走了。 广场上，音乐戛然而止，娘家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我当时有些气不过，心想，这娘们儿搞哪出。 辛乐一把拉住夏小羽的手说道，“为什么呀？” 夏小羽说，“没心情。” 我在一旁听愣了，我艹，替兄弟心碎了一地。 夏小羽走远，辛乐站在那里，手上捧着戒指傻笑，“我真是个傻逼。” 事情终归过去，甜蜜的，尴尬的，埋怨也好，祝福也罢，只不过是时间里的一滴。对于当事人来讲，那可能是悲伤逆流成河。 辛乐颓废了一段时间。嚷着要换房子，眼不见心不烦。 我说，哥们正好报了个旅游团，要不你也跟着去转转。 三亚的沙滩上，辛乐躺着愁眉不展。 我安慰他，你说这里的天空、云朵、海洋、礁石，触目皆是亿万年沧桑的见证。多少爱情被冲刷了，大自然依旧纯净、透明、恒久。两个人在一起谈何容易，该努力还是要努力。 辛乐面朝大海，思考了两天，就提前回去了。 后来，辛乐又做了很多努力，也都石沉大海。 那段时间，辛乐出了本新书《你欠了我一个有始无终的拥抱》，算是对这份爱情一个交代。 3. 有一天，我要出差，坐上飞机，假装睡觉。 夏小羽习惯性的走到我面前，礼貌的问我有什么需要。 我不理睬。 夏小羽默不作声的走过我身边。 中途，我去洗手间，经过走道边，发现夏小羽在看一本书。看到我，忙和我打招呼。 我挤出一个微笑，什么也没说。 她有点落寞的坐下来，还是在安静的看书。 书的封面写着，《你欠我一个有始无终的拥抱》。 书中写道：“人之所以有两只胳膊，是为了拥抱心爱的人” “承诺，往往就是一个骗子说给一个傻子听的。” 4. 夏小羽从我们的生活里销声匿迹。 就像这个城市里，听不见鸟鸣，和山泉的叮咚声。 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轰鸣，飞机在跑道上起飞或者降落。生活的起点或者终点，都在这里中转。 生活是一个问题叠着一个问题，而我们生来就是要解决问题的。我们经历分别，总想着用自己的身体给身边的人一个拥抱，让身边的人得以安慰。 生活中总会充斥着很多假象。而假象里，幸福和烦恼是对等的。 夏小羽葬礼那天，辛乐哭得像个孩子。他不清楚怎么会是这样。 小羽给他留了一些话： 对不起，这是我留给你最不应该的三个字。自从发现自己得了癌症，我就告诫自己，为什么要连累一个爱我的人。 我在天上飞的时候，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但我不能这么自私。尽管我也会在深夜里痛哭，埋怨老天的不公。但我也感恩让我的生命里有你存在。你忍受我的种种，只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希望你在地上的道路让人踏实。照顾好自己！辛乐，原谅我的自私，就让我欠你这个有始无终的拥抱吧。 这是我唯一参加的葬礼，一辈子都忘不了。 候机楼高大敞亮，窗外阳光灿烂。当一个个体态轻盈的空中小姐穿过川流的人群，带着晴朗的高空气息向我走来时，尽管我定睛凝视，除了只看到道道阳光在她们美丽的脸上流溢，我还想到了一个人。 辛乐说，最珍贵的，就是在身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