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皇帝常在北京城外的颐和园视朝,许多官员为了准时到达,必须半夜起床。清朝皇帝相当忠实地遵守早朝的时间,说明这是个严谨恪守规矩的王朝。最近我读到曾在詹事府做事的官员恽毓鼎的日记,其中的一些记载验证了这个判断。只是日记里对上朝时间之早的描述更加让人不可思议,如1896年2月的一天,光绪皇帝要见官员,恽毓鼎必须四点钟就到景运门朝房等候,七点钟在乾清宫引见。3月初的日记则说某次上朝要凌晨三点钟出门,因为道路泥泞,抵达东安门时天已黎明,光绪帝先到中和殿看版,所谓看版就是提前看一些官员写的文件,然后再召见官员。也就是说,从家里赶到上朝地点,中间可能要走两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然后还要在朝房等候许久,如果遇到冬季雪天,道路泥泞,在车中颠簸不止,加之缺乏取暖设备,还容易染上寒气,导致身体不适。怪不得恽毓鼎有一次见到光绪帝就感叹“天颜清减,深以为忧,竟无人敢以摄养之说为圣明告者”。言外之意,皇上脸色不好看都是让上朝过早给闹的,这声叹息颇似感同身受。
表面上看,官员受公事牵扯精力并不像预想的那样多,但私事应酬却是如一张大网,常常罩得人喘不过气来。从日记上看,赶赴私人饭局几乎占去了恽毓鼎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几乎到了烦不胜烦的地步,而且多属人情世故之举,不可轻易拒绝,有一次从正月初一到二月初三,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无日不有应酬,无日不有饭局”,以致“疲困浮动,颓然病矣”。所以日记中时常发出自责的声音。在1905年3月的一则日记中,恽毓鼎就自责说:“自去冬至今,会无谓之客,赴无谓之局,终日征逐,身心俱疲,求六时静坐看书而不可得,以致胸怀扰攘,往往夜不能寐。十余年所用心性工夫几全数放倒,若不亟自收拾,将为小人之归矣。”也就是说再这样消耗下去和小人没什么区别了,这可是相当严重的一个事情,有一次恽毓鼎络绎不绝地接待了十几位客人,搞得腿部疼痛不能举步。他不由自主地开骂起来,觉得自己“究竟无一正经之事,无一关系之言,费光阴,耗精神”,发出冤苦的抱怨。
我们从一个清朝官员日常生活的琐碎细节里发现,处理公事的部分其实占很小的比例,大量的时间会消耗在私事应酬的漫长程式里。这些私事有些可以自行支配,有些则如无法摆脱的劳役,其中甘苦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感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