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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入江之鲸 1 前几天和一位老教授聊天，讲到她的个人经历。 她年轻时，走过一段很长的弯路。 当初本科毕业时，她不知道是该继续读书，还是该走向工作岗位。她更想念书，当时西安美院的报考材料已经寄到她的手中，只要填报好，就能顺利读研了。可身边的朋友都对她说：“你是女孩子，你不用读研，赶紧工作找个人嫁了，弄好家里就好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入党，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副班长告诉她：“不用。你是女孩子，不用入党。” 几乎所有人都对她灌输着这样雷同的观点。于是，她傻傻地拱手放弃了西安美院。 后来的坎坷，不足为外人道，她愈发强烈地觉得，别人说的“女孩子该做的”，不是她真正的人生追求。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费了很多的时间，迟了很多年后，才辗转考上了另一所学校的研究生，这才走回当初那条心之所向的路。 2 老教授的故事，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今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某天上午，妈妈收拾着抽屉里的旧物。 她突然感慨了一句：“唉，当年的高考成绩单还在。” 我心里难过了一下。 我知道，对她来说，没能念大学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我们搬了几次家，陆陆续续扔尽了陈年旧物，唯独她的高考成绩单，母亲每每拿出来感慨，却舍不得扔。 当年，她数学成绩逼近满分，总分也算是全校数一数二，外公本来已经给她买好了上大学去的火车票，衡量再三，还是退掉了。
3 比起上一辈人来，我们这一辈的境遇已经好了很多。 女人不能上桌吃饭的时代已经翻篇，“男女平等”的说法，起码已经以一句口号的形式，流传了开来。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时常遭遇隐形的不平等。 我隐去事件细节，讲我的一个朋友小A的故事。 小A做一个项目，拿到了全国一等奖。可是上级把以“特殊人才”身份晋升的机会给了项目组唯一的男生。 让小A心寒的是，她运营这个项目两年多，完全是出于热忱。她后来才得知，那个男生临时被上级说动加入，当时上面给他的许诺就是，拿到奖就能以“特殊人才”身份升职。 一些学校里，学生会主席只能是男生；我以前所在的学院，上面的机关来招人，常常点明只要男生；工科女生就业遭冷遇，文科男生就业受热捧；有的“阴盛阳衰”的行业，女性员工远远多于男性，可越往高层走，男性比例就越高。
4 我一个异性朋友问我：“你是不是女权主义者？” 我讶异：“你指的女权主义，是指什么？” 他说，他也未曾详尽了解过它的概念，只是直觉上觉得我算是女权主义。 用朋友的话说，我太“拼”了。
我另一个朋友对我说：“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女生，但我会娶那种没什么野心的小姑娘，宜室宜家。” 我在心里“哦”了一声。
说实话，我也不懂什么“女权主义”。我只是认为无论男女，人人平等，我应该是个人权主义者才对。 5 我的朋友M姑娘有个亲弟弟，M特别优秀，能力出众，而相比之下，弟弟则逊色了一些。 M的奶奶很遗憾这件事，用闽南语说了句俚语——菜刀不锋利，锅铲倒挺锋利。意思大约是，该锋利的不锋利，不该锋利的却锋利了。 M不服气：为什么男孩子被比作锋利的刀，女孩子就该被比作不该“锋利”的铲子呢？ 爸妈一再跟M强调，家里的房子一定是弟弟的。M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从来没想过要跟弟弟争什么啊。 M姑娘通过读书走出山村，算是同辈女生最有“出息”的了。她的母亲却深深为之担忧：“读书读多了，一定嫁不出去。” 说出这番话的M妈妈，因为性别而早早辍学。小学升初中，开学的那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本来要送她到城里上学的父亲对她说：“要不然就不上学了吧。” 如果是个男孩子，恐怕冒着再大的雨，或者是第二天，父母也会把他送去学校的吧。
之前这样一个说法，A男配B女，B男配C女，C男配D女，于是A女就“剩”下了。 M有一次把这个说法讲给爸妈听，她母亲立刻表态，希望她成为B女，而不是A女。 M问：“难道你不希望你女儿成为最好的吗？” 妈妈依旧语重心长：“女人最重要的是结婚、嫁人。” 她的爸爸先说了A，想了想又说，还是B吧。 M伤心了一晚上。
6 前几天，一个朋友向我倾诉烦恼。 她很有才华，从海外名校留学归国，却在婚后选择了放弃学术，回归家庭。 她“嫁得好”，衣食无忧。生完第二个孩子后，她便辞了职，在家专职带孩子。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原本丰富的世界渐渐萎缩了，她和工作繁忙的老公共同话题越来越少。老公回到家，她只能用贫乏的言语向丈夫描述贫乏的生活，琐琐碎碎，絮絮叨叨，老公对她越来越不耐烦。 她变得很恐慌，生活苦闷，不知不觉间，她的世界缩小到了只剩下丈夫、孩子和家长里短。 她很想恢复以前的状态，可是现在她有两个宝宝要照顾，已经不得不囿于这小小的家庭。 台湾作家朱天心的小说《袋鼠族物语》里，这样描述生过孩子后从此以孩子为生活重心的妈妈们—— 她们连计价的货币单位都和我们不一样，她们常以一瓶养乐多、一桶乐高玩具、一打婴儿配方奶粉，来代表我们使用我们所使用的两块钱、一百块钱和她先生十分之一的薪水。 她们在语言沟通上逐渐丧失能力。因为，三四年来，大多时候一天二十四小时，她的会话内容都是“宝宝哪，要不要吃奶奶？”“谢小毛，你怎么又便便在尿布里了”。她的词汇早已退化到“汪汪”“果果”，常常一星期里她说过的大人话，仅仅是跟收水费的说：“水管是不是有漏，怎么可能那么多钱？”
我并非是想标榜事业成功的女性，也并非想贬低在家做全职太太的女性。我只是希望，有一天，那些成为家庭主妇的女性，都是出于完全的自愿，而非受到他人或形势的胁迫。并且，倘若有一天，她们想重回职场，争取家庭和事业的双赢时，也可以不受任何束缚。 7 “女孩子学历太高了嫁不出去”，“女孩子不要有野心”，“女孩子的人生意义就在于经营一个幸福的家庭”…… 这些鬼话，我统统不信。别人的评价，我只当是个热心的建议。我的人生，还是要按照我的意愿来活。
作为一个女孩子，我和男生一样，希望能痛快地花自己努力赚来的钱；希望自己的能力和才华被别人认可、受别人尊重；希望自己想要的未来，能靠自己的努力来创造；希望嫁人是因为爱情，而不是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另一半的运气上。
*作者：入江之鲸，青年作者，新概念一等奖获得者。微信公众号：入江之鲸。微博@入江之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