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容假设,而南明也不可能复振。 满清之所以能取天下,其主要原因在于它内部的凝聚力和坚强的核心层。这一点明代也曾有过,不过,那是在他们“二祖”(太祖、成祖)时代。以皇太极与朱由检相较,连傻子都知道朱由检的水平之低下。适时,明朝不是没人,而是没人会用,袁崇焕、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孙承宗,这五个人随便用好了哪一个人都不容易让满清得手,至少得手不会那么顺利。清同治六年,曾国藩同赵烈文聊私房话,连赵烈文都说:“国初创业太易,······所以有天下者太巧。” 清军入关以后,满洲贵族的核心是多尔衮,此时南明还在闹内讧,闹内讧的根本原因不就是缺少核心人物吗?顺治七年,多尔衮嗝屁,但这时,清朝最危险的难关已然度过,之前的李成栋、金声桓和姜瓖的叛乱都被平定下去,此后尽管有李定国的所谓“两蹶名王”和郑成功兵临南京,但强弩之末的态势已经昭然若揭。南明三个皇帝,弘光、隆武、永历,均非“威福自专”的主子,更非中兴创业的大帅,像李定国、郑成功他们,虽然可以统带方面,却绝非全局之才,如果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人物将他们聚拢起来,合理使用,胜败尚在未定之间,而像朱由崧、朱聿鍵、朱由榔这三位,那是无论如何挑不起这副重担的。(南明三帝中貌似多人对隆武朱聿鍵抱有同情,其实此人也是志大才疏一流的人物。) 南明历史上最鼓舞人心的一段是李成栋、金声桓、姜瓖的反正。后人论史包括顾诚在内,都认为南明没有抓住这次难得的历史机遇积极进取以至于功败垂成。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但反观造反的这三位都是首鼠两端、朝秦暮楚之辈,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他们毫无政治信仰和民族大义,完全凭借个人利益取向来决定其向背顺逆,这首先在惯于用旗帜忽悠人的中国传统的政治史上输了关键一招。中国传统政治中,起反的首领人物本身必须具有一定的超凡魅力,且不论这种魅力是假造的还是自身具备的,然而这样的光环一定要有。可是,谁都知道,李成栋是因为与佟养甲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金声桓是因为不满章于天的凌逼,姜瓖是龃龉清廷的责骂,这样的反正本身就是先天不足,指望他们能够襄助“中兴”,那也真是做“美丽”的南明梦了。 事实上,即便李定国、郑成功他们也不脱割据自雄的流俗,郑成功一生最大的两个对立面施琅和黄梧,都是他自己一时的武断树立起来的,他身边最具智慧的名将甘辉等人也都是他一手断送的。李定国可圈可点处较之郑甚多,可在马吉翔等人的问题上却又迂阔得多。 由此看,这样一个抗清的班子,怎么能够让南明成为南宋呢? 至于南明难作南宋之续的另外一个种因,也是我们今天着重要谈到的问题,即像明代这类高度集权专制体系下的一元化社会陷入崩盘,注定落花流水。正所谓海内一旦板荡,神州必然沉陆。集权系数越高,这样的结局也就越有可能。明朝如此,清朝也是如此,赵烈文不是对曾国藩说了嘛:““恐遂陆沉,未必能效晋、宋也!” 可是,明清两代或者说类似的集权统治者是不会吸取这类教训的,关于这一点,爱新觉罗·弘历(乾隆)在做皇子时写过的一篇论汉元帝的文章中便已透露了出来,他认为:“自古亡国之君,或失于刚暴,或失于柔懦,刚暴者其亡速,柔懦者其亡缓。亡速者,一知其将危而济之以宽和,犹可挽救于末路,亡缓者,相互牵连受苦,日甚一 日,虽有贤者,亦无以善其后者。故刚暴之亡国也,或聚敛诛戮之已甚,众叛亲离,而祖宗之德泽未泯,身虽亡而国祚有不绝者焉。柔懦者,或权臣,或国戚,或宦寺,或女祸,大权一失,威福下移,身虽苟安于一时而至子孙未有不亡者,是柔懦之亡国,又甚于刚暴也……。”换言之,统治者宁可选择“刚暴”,也不会去选择“柔懦”,宁可错杀三千,也不令一人漏网。 也正因为这样,南明的翻版总会在历史上找到与之雷同的轨迹,帝国的前途是循环,循环的前途是死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