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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也是一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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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这快靠近三十年的回忆里，我干过很多冲动的事，可是终究比不过很久远以前的一件往事。我读的初中是一个军事化管理学校，校规严格到我觉得有违人性，大到上课学习时间，小到你的任何生活细节，紧张的情绪无孔不入。比如夏天穿的短裤短裙不能短过膝盖以上，不可以带零食进教室里，男生一旦发现有人看小黄书就要处分，有段时间甚至严格到周末的自习室里如果只有一男一女在学习，那也是不允许的。想在回想起来，在那个人人自危的时代，最可怕的不是被老师监督，而是同学之间的彼此监督。这世界上也只有大人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让每个同学积极的检举隔壁班的同学，这样可以让自己的班级作风评比拿到优秀奖项。跟我一起从小镇上考上初中的同学中，有个很漂亮的女生，我叫她M姑娘吧。M姑娘天生一副好皮囊，浓眉大眼是标配，关键是皮肤也是吹弹可破，不像我是一脸的青春痘挤压后的坑坑洼洼。那一年里我们看了电视剧《老房有喜》，第一次看到赵薇在里面拉直了一头长发，于是学校里的女生们都很流行去发廊也做一个直发。小地方上的消费不贵，加上可能药水也不会很好，基本上拉一次直发五十块钱也就够了，可是那个时候在我眼里，这就是很大的一笔钱了。有一天我看到M姑娘拉了一头直发回来，本身底子就好的人，原来毛毛躁躁的马尾现在披下来，像极了刚出道的高圆圆。每天早读课的时候，我远远地看着远处的M姑娘瘦弱的身影，然后只能在心里自叹不如。有一天我跟宿舍的女生们聊天，有个女生提了一句，小令你知道嘛，M姑娘最近被学校领导找去谈话了，说是过于追求外表，不认真学习。嗯，那也是，可是后来我们听别人说，是你把M姑娘告状出去了。就是M姑娘自己说的，她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说是领导说有同学反映，举报她生活作风不对，不过她自己也不在意，被训斥一阵就回去上课了。忘了说一句，我跟M姑娘虽然成长于同一个小地方，但是很少在一起玩耍，因为在我眼里她一直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小孩，而我太不起眼，于是自然也不会走到一起。
但是这一次被误会了以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跟M姑娘对质，因为我心里的第一个判断就是，一定是她冤枉了我。
可是当时我太怂，想不出以牙还牙的报复方法，而且我不擅长吵架，于是我给她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我在信里一开始就气势汹汹的写道，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欺负人。本来解释到这里，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可是估计那个时候也是年轻气盛，我觉得发泄得还不够。M小姐的家境不好，父母都是在菜市场摆摊卖货的小商贩，我从来没有去过她家里，但是听说只有一间很破烂的房子，跟弟弟妹妹一家六口人窝在一张大床上。我在信里说M姑娘是个虚荣至极的姑娘，家里挣钱那么辛苦，居然还舍得花五十块钱去拉直发，我还骂她每天骗家里的钱用来买新衣服，就是为了勾引班上的男同学。我居然还加了一句，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那么可怜吗？因为你妈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很风骚，后来没有男人要所以才嫁了你爸这个穷鬼……这应该是我人生里第一次理直气壮的跟人撕逼，这跟以前的小孩子闹别扭不一样，我有理有据的拿出所有我能想到的例子，就为了证明她是个坏女孩。我把这好几页的信托另外一个女生交给了M姑娘，然后每次课间从走廊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总想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一些回复，可是她终究就像没看见我一样走过去了。一直到三年后，她终究没有给过我任何回应，无论是回信还是言语上的对话，全都没有。我只是听到了一个小细节，跟M姑娘同住的一个女生告诉我，M姑娘收到我的那封信之后，第二天中午把几张纸全部撕碎，然后全扔到了垃圾桶里，而且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也是狭路相逢，我跟M姑娘一同考上了同一所高中，那天我父母跟她父母还有另外几个同学的家长一起租了一辆车去新学校报到，一路上有些尴尬，所以我一直不说话。安顿好我们之后，大人们就要回家了，于是我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段时间，这个时候M小姐已经不在场了，于是我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我听大人们聊天，然后听到M姑娘的妈妈说了一句，这次开学她给M姑娘买了几身新衣服，这也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给她买新衣。我很讶异，于是问，可是我以前看到M姑娘的衣服都很漂亮啊？她妈妈大笑，哪有什么漂不漂亮啊，都是亲戚家给的衣服，她自己喜欢搭配，于是个周末都会在家把衣服洗得很干净，然后还用水杯装一杯热开水，一点一点地把衣服熨平，所以看起来总是像新的。M姑娘妈妈回答，我从来没有给过她零用钱，都是过年时候长辈给她的压岁钱，不管是多事少，那就是她一年的小金库，她自己会分配好怎么用，我是没有这个能力再另外给她花费了。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是害羞，因为我明白了M姑娘一直以来的拮据、难处、以及想要把自己收拾的好一些，以便让别的同学不会看不起自己的那份小小自尊。我很想去跟M姑娘道歉，可是终究开不了口，我试过想写信再一次道歉，但是总觉得三年过去了，我再提这个旧伤疤对她也是一种刺激。说白了，我就是怂，于是找个借口把这件事情让自己从心理上敷衍过去了。后来考上大学的时候，M姑娘的父母置办了很大一轮酒席，庆祝自己的孩子考上了大学，于是也邀请了我的父母，还有周围一众亲戚。我听到了身边几个同龄的同学们在议论，你看M姑娘，又不是考上很厉害的重点大学，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家里已经这么穷了，为什么要打肿脸充胖子呢？这一次我不再参与他们的对话，我让我妈封了一个大红包，然后给M姑娘家送去。三年过去，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小孩了，我知道作为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有一个读书有了些许成就的孩子出来，这对于她的家人而言，就是一份无上的荣耀。这句话是我后来很多年以后才敢说出来的，因为我是到了后来才知道，当年的M姑娘，每个周末回家要帮父母去菜市场卖菜，回家写作业没有书桌，就是在一张小凳子上完成了。还有她后来上大学以后做了很多的兼职，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弟弟妹妹的手头零花钱多一些，不要像自己当年那么自卑。我至今不知道当年说是我向老师举报M姑娘的人是谁，但是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怪到了M姑娘身上，而且恶语相加的程度，完全超过了原来那个小误会对我造成的伤害。那个时候的我在写信的那个夜里很爽很解气，可是第二天把信送出去的第一秒，其实我就在后悔了。可是我要面子，我不敢把信追回来。经过这一件小事，后来的时光里我在回应一件事情，或者表达自己态度的时候，我总会第一时间先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总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我先观望了解一下再说。前段时间在知乎上看到一个话题，有个人提问说自己从小到大其实不算很努力，甚至高中的时候也没有完全尽力，但是后来也进了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这个男生问，为什么我从小到大体会不到高考过独木桥的压力，为什么媒体每年都要把这件事情描述的那么可怕？为什么跟我一起住宿的大学同学总是喜欢回忆自己那一年的艰难呢？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提问的男生是来自于一个发达的省级城市。他说自己当年是河南某个市的文科状元，但是北大那一年在他们那里的录取分数比自己的成绩高了三分，于是他只能去了人大。人大附近有一所学校叫做人大附中，每一次他去外面兼职当家教经过那个学校的时候，经常听到里面的几个小孩在聊天说，现在不努力，将来去隔壁。是的，这群可爱的孩子，他们所谓的要是自己将来不努力的最后接盘学校，那就是人大，而那就是我们这些千千万万远方的孩子想要而不可得的圣地。那一夜看到这一个话题，我沉淀在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念想终于得到了解答。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差点被那个你弱你有理的价值观差点绑架了，可是如今我终于可以告诉自己，你什么错都没有，你只是太弱了，这个观点是不成立的。在我从小到大的同学里，有人男生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于是他跟着奶奶长大，后来成为了一个小混混。周围的大人惋惜、批评甚至开始讨厌他，但是他从来都不觉得羞耻，因为他的童年真的很糟糕，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要是活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孩子，那才是怪事一桩。还有一个女生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患上了尿毒症，肚子肿起来一大块，每天都需要有人在床边伺候。我至今都记得有一年过年我们几个小学同学一起打扑克牌，她呆了半个小时就走了，我们一众人怎么挽留她也不愿意，后来差点吵起来，我们责怪她很无趣。后来当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传来一个消息说她的母亲去世了，因为跟我家是远房亲戚，我妈有去参加葬礼。回来的时候我妈说了一句，小颜（就是那个女生）太可怜了，瘦弱的身子骨，手上都是茧，比大人的还苍老。小颜小学毕业那年就不上学去打零工了，因为父亲要工作才有医药费，她守候自己的母亲直至去世，然后去了外地打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有次看邓超的采访，他说自己成长于一个组合家庭，自己的父亲跟后妈带过来的孩子生活在一起。每次小孩顽皮的时候，两个大人都只能拿各自的小孩来出气，加上他是男孩，于是他永远是被打的那一个。那真叫一个狠啊！即使逗比搞笑的他，说到这一段的时候，眼神里还是闪烁了一下。当年在《大明宫词》中饰演少年太平公主的周迅，在那一年里被评为金鹰奖观众最喜爱的女演员。后来的新闻报道里说，因为当时的赞助商是奥迪，组委会在颁发奖杯和证书之外还奖励了周迅一辆奥迪车，结果领奖下台后周迅把花、奖杯、证书都塞给助理，自己就死死攥着车钥匙。周迅自己说过她的家境不好，没有上过大学，开始也去当过挂历模特，所以可想而知，这辆车对于当年的她来说，太太重要了。
这就是我如今为什么不敢妄加判断，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情的出发点对错与否。
我也再也不敢轻易鼓励一些人，这些难处你咬咬牙就可以挺过去了，要知道那可是深入骨髓，渗透到每一日每一刻呼吸中的人生艰难啊！我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我不配真的理解另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在我的大学生活里，那些为了争取一个奖学金或者助学金而闹得不可开交的事情每年都在上演，我知道有人为了奖项评比，有人真的需要那份钱。其实我也很需要，但是我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我四年下来跑了四家实习单位，写了很多很多的稿子，其实说热爱倒真算不上，可是我真心需要那样一份收入。曾经我还为这一份努力付出而被自己感动，可是当有一天我看到一个男生在食堂里就打了一份白米饭，外加一份食堂免费的汤就是一顿饭的时候，我还是被震惊到了。这个男生曾经参加过一个演讲比赛，他说起自己买了火车站票，三天三夜才来学校报到，当时的我居然是当成一个不真实的笑话来听的。我听过一个很成功的创业者的分享视频，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强调自己很幸运，能够有一个很好的家境出身，自己的智商也高于常人，重要的是他说自己很幸运的出生在了这么好的一个时代，所以自己的事业才可以这么成功。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天大的笑话，只有真实与苦难的人生，如果你没有经历过，那是因为你很幸运没有遇上，但是至少你不能一棍子打死说，你看那个屌丝，他活该就是个loser。我每天都会受到很多留言，有赞美鼓励以及愿意跟我分享故事的话，也有对我不满甚至讨伐的话语，我一开始总是很生气，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在只读过我的一篇文字，或者没有看过我的文字的时候就对我如此讨伐。后来我知道了有一个名词叫做键盘侠，可是这还是不能说服我自己。直到我开始明白，克制你下一秒脱口而出的冲动批判与戾气，这本身就是一种美德。就像奥雷柳斯说的，如果你对周转的任何事物感到不舒服，那是你的感受所造成的，并非事物本身如此。这份克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大度怡然，也不是为了用以不做解释的逃避与懦弱，而是为了告诉我自己，克制本身就是一种情绪，你不能驾驭它，你只能适应它。对于情绪这样东西，认真你就输了，你要把它当成一个跟你一起心跳、呼吸的伴随者，它总会有任性的那一面跑出来，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被它所绑架了。如果你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置它，那就让它冷一冷，时间会告诉你答案。至于如何面对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就像赵传在歌里唱的，也不过是试着勇敢一点。微信公众号：她在江湖飘（id：tazaijianghupia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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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2016-01-24 达达令 心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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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
世界缤纷
2016-01-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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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人交心，知情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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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感恩一路帮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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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这几个城市 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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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一跳！据说10年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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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2013，共同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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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知莫相弃，相惜莫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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